“對癌癥抑制率是99.4%，痊愈率達90%，高于靈芝的功效4.5倍……和國家衛生計生委、中國抗癌協會、中國中醫科學院聯合開展癌癥尿液公益大篩查……”

一場“防癌發布會”現場，臺上，工作人員說得唾沫橫飛。

臺下，和會場其他近180名老人一樣，60多歲的王云（化名）兩鬢斑白、臉上爬著皺紋。不一樣的是，他有一個特殊的身份——偵探保健品騙局的臥底。

▲會銷現場。寧波市市場監督管理局供圖

7月中旬，王云和另一名志愿者協助寧波市海曙區市場監督管理局，偵破了一起保健品會銷虛假宣傳的案件，最終，違法者被罰60萬元。

在寧波市，像王云這樣“臥底”保健品非法會銷現場的“銀齡志愿者”還有600多位，他們在各自所在的社區蹲點，織成一張覆蓋全市的情報網絡。

　　“讓老年人幫助我們取證”

“海曙區可能有人非法會銷，需要你深入會銷現場打探情報。”成為首批“銀齡志愿者”沒幾天，王云就接到寧波市市場監督管理局聯絡員的電話，他有點激動。但剛趕到會銷現場，沒想到在門口登記的地方就被攔住了。“入場登記需要身份證和退休證，必須雙證齊全。”對方說。

王云身體健康，不愛去聽這些“健康講座”，也從未購買過這些保健品，對非法保健品會銷的套路還不是很懂。

他后來才知道，這些非法公司為了防止被查，也方便篩選出有購買能力的老人，只會讓有退休證的老人登記，再通過登記電話告訴老人會銷的時間和地點。

第二次，王云和另一名老人志愿者帶全了證明，一次登記成功。很快，電話就響了。電話那頭，公司的人員稱呼親昵，熱情地告訴老人在指定的時間到寧波某酒店參加新聞發布會。

因為老齡化程度相對較高，前幾年，寧波市當地保健品非法會銷現象猖獗，為了躲開監管人員的檢查，很多組織早上6點鐘就開始在各社區活動，明目張膽向老人推銷產品。

為了打擊非法會銷，寧波市市場監督管理局推出了一系列機制，比如要求凡在寧波舉辦食品、保健食品會議營銷活動的，必須先向當地市場監督管理局登記。但海曙區稽查大隊隊長告訴紅星新聞記者，“他們按照規定登記注冊，領取營業執照和相關許可證。實際上，他們營業的場所和實際開展會銷的場所并不是同一個場所，會銷的場所經常更換，時間也不確定。搞會銷的時候，他們會在酒店的會場設置好幾個關口，電梯門口也設一個。執法人員一出電梯他們就開始警覺了，就算進了會場，也很難查出什么。”

“我們在研究對付他們，他們也在研究如何對付我們。”寧波市市場監督管理局保健品食品化妝品監管處處長潘劍飛說，此前海曙區?；幍墓ぷ魅藛T已經掌握寧波某健康管理有限公司的大量信息，但因為很難拿到物證，僵局遲遲無法打開。

今年3月，寧波市奉化區嘗試組建了4個義工隊伍，苦于很難取證，就請義工去打聽，最后掌握信息破案。這啟發了潘劍飛：“我們可以組建一個隊伍，讓老年人幫助我們取證。”

一個月以后，“銀齡志愿者”的行動制度在寧波市市場監督管理局建立。

　　里應外合，拿到物證

雖然穿的是自己平時的衣服，王云內心仍有些緊張，他按時來到了先前通知的地點，和其他老年人一樣排隊登記，還裝作不太懂的樣子問問題，終于順利地進入了會銷會場。

會場舞臺正上方掛著紅色條幅，上書“預防腫瘤 愛心行動？寧波地區發布會”。會場里，工作人員來回穿梭，將一份份“標示著由《人民日報》社主辦的《健康時報》防癌?？?rdquo;一一分發給老人。

▲現場發放的虛假宣傳資料。寧波市市場監督管理局供圖

這份虛假的防癌?？麄髻Y料中稱，又名“巴西蘑菇”的姬松茸“對抗腫瘤勝過靈芝”，“對癌癥抑制率是99.4%，痊愈率達90%，高于靈芝的功效4.5倍”。

將老年人癌癥病發率著實渲染了一遍后，工作人員終于進入了正題——為入場的老年人準備了一項“福利”。

“公司這次與國家衛生計生委、中國抗癌協會、中國中醫科學院聯合開展癌癥尿液公益大篩查……投入1600萬元資金為老人免費做腫瘤篩查檢測，癌癥尿液篩查監測試劑準確率達92%以上！”

他們稱老人繳納10元的建檔費就可以成為會員，公司會電話通知老人們在發布會后3天領取資料，參加癌癥篩選檢測。而所謂的癌癥篩選檢測，實際不過是這個公司臨時聘請人員對老人進行尿液檢測。

但是這樣還不足以讓老年人掏錢。

寧波市市場監督管理局監管人員告訴紅星新聞記者，對方會要求老人帶上老伴兒一起去，因為一旦說某位老年人檢測結果不佳，身邊的老伴兒就會恐慌，怕另一半要得癌癥，才能下定決心買下產品。

根據先前培訓的知識，在現場的王云偷偷向執法人員提供了準確的情報。很快在外等候多時的執法人員就沖進了會場，拿到了物證。

經執法人員查實，公司銷售的“巴西蘑菇β-葡聚糖”產品實為固體飲料，屬于普通食品，非保健食品。公司的行為屬虛假宣傳行為，并做出罰款60萬元的行政處罰。

　　“幫助老人避免受騙，是正能量的事”

協助監察部門破了案，王云很是自豪，但子女還是有些害怕。

“這些臥底老人都是自愿的義務工作，沒有報酬，還有一定風險。”潘劍飛告訴紅星新聞記者。

即便如此，王云還是希望下次行動的時候可以繼續臥底。“我覺得當志愿者可以幫助老人避免受騙，是正能量的事，很光榮。”他說，自己退休后，一直很關注周圍老年人的生活，見過身邊不少老年朋友花高價購買非法會銷者推銷的保健品，引發家庭矛盾。

“當初選擇王云去臥底，就是看中王云身體健康，特別有正義感，還會操作一些現代通訊電子設備。”王云的聯絡員說。

臥底要求有三。第一，要求老年人的身體狀況適應志愿活動需要；其二，已退休，年齡不要太大；第三，有一定學歷，能聽懂授課內容又立場堅定不易被洗腦，會操作一些基本的電子通訊工具。

聯絡員通知招募到的老人專門進行了培訓，教他們如何鑒別保健品和食品藥品，以及如何獲取準確的情報，保護自身安全。

臥底行動啟動之初，潘劍飛以為最多能招到100多名志愿者，沒想到6月底就招到了398名，這些老人中有不少之前還受騙買過保健品。現在志愿者總數已有600多名，基本實現了全市各社區全覆蓋。

“寧波保健品非法會銷的監管，現在已經走過排查檢查讓企業知道‘不能為’的第一步，到達通過威懾讓違法者‘不敢為’的第二步，將來在第三步，我們要想辦法提高老人的素質，引導企業合法合理推銷、正規宣傳，也要多和老人、企業交流，必要時政府也可與他們一起共同探討，達到企業‘不想為’非法會銷的目標。”潘劍飛說，他們已申請明年給志愿者老人上保險。

潘劍飛自己手中也有25個志愿者的聯系方式，一有空他就會給老人們打電話，但由于臥底對老年人的素質要求比較高，想要其它地區大規模鋪開目前還不太現實。